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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節臺階。 (3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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供技術,讓失去心臟的最光陰軀體陷入沈眠,直到心臟被修覆。

殷十九現在可以說,出這個主意其實沒安好心。以心養心,等於是讓一顆心臟去帶動另一顆心臟跳動,和雙心之局有著本質上的不同。這樣做其實是在消耗九千勝的性命,植入時有風險,日後分離時,風險更是無法估量。

玄雨當時只是想做個實驗,順便讓未來能接替自己的人練練手。

結果時光之心入體,直接讓九千勝回到少年時代,苦修一朝盡散——換其他人估計殺人的心都有了。

但九千勝卻甘願承擔。

後來玄雨聽說君鳳卿成功說服九千勝加入五人組,整個人其實有點不太好。殺人容易救人難,他醫術真的不是很高超,自己做的孽自己要承擔,還不能對外說什麽的……玄雨死後,殷十九出世,第一個聯系他的人正是九千勝。

紫蛇屋全員沈睡,唯有九千勝一人獨自活在江湖。也多虧有他人在江湖,才能保證所有人的安全。

殷十九此時在想,要怎麽去聯系慕少艾,聯手設法把這個“孽”悄悄給補起來。九千勝和每個人的關系都很好,他實在不想日後被所有人聯手清算啊。

“那最光陰是怎樣回事?”

君鳳卿神情有些凝重。他一直以為是殷十九活過來之後,出手救的人。想來都過去這麽長時間,九千勝體內的時光之心總該已經修覆完成了吧。

一只毛絨絨的狗頭從九千勝的肩膀後面冒出來。

最光陰面無表情,一只手放在九千勝白發上揉啊揉。瘋道人實在不想說,那動作很像是在揉狗。

“小蜜桃。”狗頭帽下最光陰聲音緩慢低沈很認真:“蒼蠅太吵了,你等我將他們趕走。”

九千勝擡手用扇子安撫地拍了拍頭頂上的手,搖頭:“安靜。”

最光陰:“哦。”他站著不動,繼續揉九千勝的耳朵。

九千勝:“我是在雕亡禁決遇見他的。”他頓了頓,“或者應該說,最光陰在雕亡禁決中找到了我!”

為什麽會參加五十年前那場孤島死亡游戲?九千勝回憶了一下,是為了幫好朋友超軼主拿到一塊鐵。

帶著狗頭帽的最光陰突然冒出來找狗,簡直驚掉一群人的下巴,更別說後來這人還成為五大傳奇之一。

當時九千勝已改名綺羅生,獲得獸花傳承,以扇為武器,並沒有怎麽出手。但也可以說,久別重逢時,最光陰的刀法已鮮有人敵……這家夥一身血腥,一看就是不知道跑去什麽地方歷練過,一點都不像是剛剛從沈眠中醒來的模樣,估計還養過一只狗。

君鳳卿輕輕吸氣:“他忘記了?”

九千勝:“重逢之後,他似乎想起了一些,但偶爾認知會混亂。”頓了頓,嘆氣,“封印……仍舊完好。”也就是,其實最光陰的身軀還被封印著呢。不能說得太明白,魂魄這種東西不能受刺激。

人還被封著呢,魂魄自己出走了。殷十九又不在,沒人能判斷這是怎麽一回事。在場的幾個人都能從語氣聽出九千勝心中的無奈。

“嗯~~”瘋道人使用慧眼穿雲:“原來如此。”

最光陰突然收手,猛地握住腰間的刀。

在場誰都沒用動。就看最光陰自己疑惑地摸了摸胳膊:“小蜜桃,你冷麽?天要下雪?”

君鳳卿:“……你辛苦。”

九千勝嘆氣:“你們何時才能找到那只狗?”最光陰記憶混亂的時候就會過來揉,醒過來就會覺得很羞恥蹲旁邊一整天不吭聲。身為好友,九千勝也會覺得苦惱啊。

最光陰突然收手。

他有點不太自在的樣子,掀開頭上面具,露出一張依舊年輕俊秀的臉。

灰衣灰發,高挑馬尾的少年人與白衣白發手持折扇的秀氣男子站在一起,一時讓人錯覺時光倒流。

最光陰猛地後退,重新回到桅桿下,雖然一聲不吭,耳朵已經變得通紅。

“看來是醒了。”一直沒說話的玄淩蒼吐出煙霧,忽而道:“我們直接去琉璃仙境找人罷!”

殷十九不在,很多事情都沒辦法解決。

而殷十九現在赫然陷入麻煩當中。

峴匿迷谷。

素還真直接將人丟下去,自己跑去和屈世途喝茶。

殷十九站在山谷下方,看見了一只阿九。

手上拿著刀,已長成少年模樣的阿九,裹著白色鬥篷,將半張臉遮掩住,只能看見一雙漆黑的眼眸。

刀從天而降,直直攔住殷十九的去路。阿九手一擡,緩緩拔刀出鞘。

經過慕少艾的妙手,和殷十九辛苦培育出的完整心臟,阿九已養好了病,從此再無隱患。當年施加在這神獸族小少年身上的封印自然會被解除,於是記憶也隨之恢覆……

算算年齡,玄雨還沒死的那會兒,阿九就已經是十五歲少年。

殷十九:“叫阿叔。”

阿九刀拔出一半,渾身肅殺之氣勢已讓四周溫度下降,漆黑雙眼一眨不眨盯緊殷十九:“當年翳流滅神獸族的命令,是你在背後下達的命令?”

“沒良心的孩子。認萍生出去做事的時候,你所喝的獸奶可都是我擠出來的。”

殷十九:“慕少艾還活著嗎?”

阿九噌地還刀入鞘:“等我練好武功,你們快要老死的時候,再來找你們算賬。”

當年的事情就是一筆糊塗賬,阿九的父母自願犧牲,讓慕少艾打入翳流內部去做臥底。翳流背後雖然有玄雨的唆使,他也沒指名道姓要滅神獸族。是南宮神翳自己為了在苗疆獨大,必須要先毀掉苗疆精神領袖。

哦南宮神翳現在覆活了成為工具,被人利用得死死的,阿九心想這也算是一種報仇。

阿九:“我要去做醫生了。”

少年心平氣和地掀開鬥篷,毛茸茸的貓耳抖了抖,尾巴也放松地從身後露了出來。

阿九:“慕少艾在屋子裏睡覺。這個東西你先看一看。他說等你看完再決定要不要去找他。”

尾巴一甩,把一只方形的盒子直接抽到殷十九腳下。

殷十九收斂笑容,俯身撿起盒子。

這樣躲躲藏藏,慕少艾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嗎?

殷十九打開盒子。

盒子裏放著一只銅鏡,鏡子上還貼著一張紙條,上面寫著四個字“文淵先生”。

銅鏡裏清晰印出殷十九的臉。至於文淵先生……是的,這位體內容納著別人的靈魂。

阿九:“小九,羽人伯伯一個人很寂寞,你有時間記得回去看看他。”別在江湖上浪太久。

殷十九:“謝謝你。”他慢慢合起了木盒子,擡頭問,“他還有沒有什麽話要你說?”

小九好像生氣了。

阿九眨眨眼,有點不是很確定。慕少艾已經心虛地在屋子裏躲起來,但這有什麽用,小九武功很好,一推門就能把人揪出來。

明明是兩個大人,怎麽一個比一個更幼稚。阿九還是沒辦法適應將殷十九看成是自己阿叔。他們兩人更像是一對由慕少艾養大的兄弟。

阿九:“他說,殷末簫確實是你父親。”一掀鬥篷,再度將耳朵蓋起,貓少年腳步輕盈走到自家兄弟身邊,安慰,“我陪你走走?”慕少艾做了什麽,小九臉上的笑容都氣裂了。

殷十九:“不用。我想我知道了。”他平靜擡起頭,哢嚓,將盒子捏出一道裂縫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畢業生季事情有點多……

忙完這段時間就好了。抱歉抱歉

☆、淵中人不知

慕少艾半躺在木屋中吐煙圈。

門開了,陽光照耀一室黑暗。阿九擡腳進門,後腳一踢又砰地把門關上。

“呼呼呼,看來老人家吾是被人討厭了。”

慕少艾悠哉悠哉地說著沮喪的話。阿九直接遞過來一個盒子:“他走了。”

盒子還是那個盒子,只是邊緣多了幾條被人捏爆所留下的裂縫。

慕少艾:“哎呀呀,這脾氣,藥師吾將要有危險。”

但是您老人家沒事逗小孩玩幹嘛啊。

阿九表情沈靜,目光透露不滿。慕大惡魔一閑下來,就要開始折騰身邊的人,什麽以傳授醫術為名騙人試藥,在屈世途送下來的糕點裏偷偷夾黃連,總之實在是逗貓逗狗很討嫌。

他一定要收拾東西離家出走,去找朱痕,或者找羽人,也比待在峴匿迷谷被人逗要好!阿九心中給自己打氣,準備馬上就將告辭的話說出口,反正人已經成年了嘛。

“吾要離開一陣子。”

慕少艾吐煙圈,忽然道:“如果三天內吾並未回來,那就代表吾不會再回來了。”也許就是被人拋屍荒野。

大惡魔要走?太好了!等等!阿九:“……什麽意思?”

慕少艾:“字面意思。呼呼呼,小阿九,你這樣大,也可以獨當一面,日後峴匿迷谷之招牌便交給你了。”

阿九立刻面無表情:“迷谷的招牌本來就是我的。你已經死了。”

江湖已無藥師傳說,這裏早已換人當家啦。

“是啦是啦,老人家吾已‘死去’。嘖嘖嘖!”慕少艾起身,收好煙管帶上鬥笠,越過阿九身邊向門口走去,停了停擡手摸摸頭:“如果有朝一日,小九生病來找你……”

阿九:“我會記得給他的湯藥加雙份黃連!”

慕少艾:“哈哈哈!”

門再度打開,藥師慕少艾舉步離去,腳步聲漸行漸遠。很快,屋子裏就又只剩下阿九一個人。

從那個落雪的傍晚開始,慕少艾假死,阿九已經獨自在峴匿迷谷度過不少歲月。

他站了一會兒,看了看屋子裏落下的煙灰,心裏忽然空空落落起來。

“少艾……”阿九默然念道。

攜手相伴這麽多年,真要分開,其實想念。但孩子已經長大,已不再需要大人提攜。

阿九:“哼,從今開始,我就是藥師阿九!”

又是夕陽半傾斜。

慕少艾離開峴匿迷谷,徑自去了翳流黑派曾經的故地繭之道。在繭之道的後方,有一塊不生長萬物的砂礫地,那裏曾經埋葬著一位故人。

他是去找殷十九的。

當夕陽墜落到樹杈的位置,慕少艾果然在墳頭看見了殷十九。

小九手裏提著酒,腳邊還放著另外一壇酒。殷十九正蹲在自己墳墓前細細地拔草……他手裏的酒灑了滿身都是,還在用手比劃墳頭草有多長。

這個人太無聊了,本來就長不了東西的砂礫地,偏偏從別的地方帶來一叢野草栽種下去,又□□。慕少艾冷眼看著,生命力旺盛的野草都快被他玩蔫兒了,整個葉片半綠半枯黃。

“哎呀呀……”慕少艾剛要開口。

“你先不要說話。”殷十九站起身:“我怕我會忍不住送你一截衣袍。”

割袍絕交?這麽多年交情,至於嗎?

慕少艾:“玄雨……”

“玩笑太過,會惹來殺身之禍。”殷十九聲音冰冷,猛地轉過身,黑發隨風飄蕩一叢擋在眼前,正好遮住那顆被挖掉眼珠的眼眸:“你真的想好要說什麽了嗎?”

慕少艾眼睜睜看著年輕人黑色的頭發就那麽一點一點變成灰色。

仿佛年華歲月皆老去。

殷十九一臉冰冷地站在墳前,一彎手指,身後墳墓突然崩塌,枯草被泥土掩埋,破傘被吹出老遠。

明明還有太陽,卻開始飄灑小雨,雨絲帶著掠奪之灰霧,慢慢籠罩住這兩個人。

崩塌的墳墓裏除了一個極深的孔洞,竟然並沒有棺材屍體之類,洞口大約恰好能容納一個匣子,一接觸到空氣,從內立刻向外散發寒冷的白霧。

殷十九:“送我的盒子裏帶有新鮮血肉的氣息。真難為你,這麽多年來辛苦保存我的大腦,當真不愧是舉世無雙之……藥師!”

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,最吸引他的並不是鏡子,也不是意有所指的紙條,更不是那句話,而是盒子裏曾經殘留的非常熟悉的一股腥氣,是人的腦漿。

慕少艾:“當年你我約定,你決意以身作‘餌’,投身江湖,甚至為防止轉世後記憶消失,專程在此地設下寒冰密室,保存你屍身上唯一完好的大腦……”

殷十九:“騙子!”

兩字從年輕人口中吐出,天上細雨蒙蒙,已是漸漸打濕了兩人衣裳。

慕少艾擡手舉起煙管,吸了口香霧:

“哎呀呀,事到如今吾果然仍舊想騙你。可惜看來靈魂轉移得不錯,你並未失去記憶。”只是轉世的那幾日,魂魄蒙昧,什麽都無知無覺。

香霧裊裊,在細雨中浮起,半遮住慕少艾的雙眼。站在這片故土上的兩個人,此時誰也不願意看清彼此的表情。

殷十九慢慢勾起手指。

一縷極細的寒意已隨著悄然細雨,潛上慕少艾的肩頭。

此時再無陽光。兩人都站在黑暗之中。

“玄雨。”

慕少艾像是一無所覺,將煙管從口中拔出:“你生於雨時,出生之那日,殷家夫人痛的死去活來,還險些被剛剛出生的你吸幹所有元氣。吾費盡心思,保住你母子二人性命。可惜七年之後,你體內邪元爆發,殷夫人甘願犧牲自己,取心設雙心之局,以延續你之存活。”

“呼呼呼,雖然說若無你的存在,以殷家夫人的體質,依舊熬不過下一次生產。”

慕少艾手持煙管,唇微微上揚,眼神卻是許久不見的幽深冷靜:“這件事原本是你吾對不住殷末簫,替殷夫人續命直至天命之年,是你我之贖罪。”

出生之劫,逆倫弒親。

殷十九腦海中響起臥龍行的批命:“如果沒有你自作主張,按照我的方法來,就根本不會有我七歲時邪元爆發,殷末簫更不會升起大義滅親之心思,我也不必連母親最後一面也沒見到,連夜帶傷逃出法門!”

七歲之前,殷末簫視他為親子。七歲之後,父子已成仇人。按照玄雨的方法,以蠱蟲攜帶他與另一女子結合後產生之生命之源,植入殷家夫人的體內,算是借腹生子,再以蠱蟲身上之毒,抑制胎兒大腦發育。

等孩子長成到七歲,將玄雨死後所留下的大腦移植入體,玄雨自然能夠借助自己後代的身體再活一次。

這樣,根本不需要與法門扯上關系,頂多只需要報七歲之前養育之恩。玄雨確實不通魂魄,他只知道記憶是保存在人腦海之中,只要記憶在,他就活著。魂魄散或不散,對他沒有意義。

而倫理,比魂魄更無意義!

“人與豬狗野獸不同。人懂思考,有感情,知廉恥,受道德。”

慕少艾吐煙氣沈默:“吾所做錯的事,自然會去向法門教祖請罪。如果重活一世,還在走過往老路,生命豈不是太過單調?玄雨,人間有許多你未曾嘗試過的美景。”

殷十九聲音低沈:“你就將我的計劃全盤打亂?趁殷家夫人有孕之時,將我魂魄塞過去,與殷芊妘一胎雙生,而我不通道法,根本分辨不出其中差別。”

一面鏡子,提示面容相似。一張紙條,點明魂魄入體。

慕少艾:“七歲那年,我將你遺留下的那只右眼植入你現在的身體,卻沒有料到……”

殷十九:“你以為玄家的血脈只是擺設嗎?”他上輩子大部分修為全部藏在右眼之中。

那只右眼裏面的東西,有一部分原本不是給他自己留的。

魔界的扶木中殘留著他的一絲靈魂,在靈魂消散後,副體君才真正接受新的身體在右眼中蘇醒。

怪不得一覺醒眼睛就那樣疼,這是被害死幾次的副體君蘇醒後濃濃的怨念!

殷十九:呵呵。

慕少艾:“呼呼呼,麥這樣。事已至此,你也該認了。殷家是很合適的家庭,小九啊小九,你可知你出生之後,藥師吾無數次從噩夢中蘇醒,以為你突然大徹大悟撒手離去……”

殷十九:直說你不放心怕我亂來就好。

慕少艾聲音低沈:“你啊你啊,殷末簫是個好人。玄雨,無論情況如何,成為他之親子,日後法門自然會護著你。”

當時確實是一時興起,因為慕少艾始終認為,重活一世,不需要拘泥過往。當然那個時候,他也抱著一絲惡趣味,希望日後能看到玄雨發現真相時的龜裂表情。

但這種惡趣味,在看到殷家夫人血淋淋躺在臺上時,便已經成為慕少艾心中一絲去不掉的心病。

逆天改命不是說出口的這四個字這樣容易的。這一點,沒人比慕少艾和殷十九更清楚。

殷十九清晰看到慕少艾眼中的悔意。

雨絲入體,封功鎖元,這滋味並不好受,但慕少艾一聲不吭,在這裏淋雨淋了很久。

殷十九五指一動,細雨漸漸消弭。

陽光又重新落了下來,四周依然寂靜無聲。

他道:“這些年我記憶總是不全,你留在江湖游戲人間。我忘了來此為何;你忘了我今生是‘餌’。”

“我是餌,你是餌,法門是餌,被你送到我身邊的色無極現在同樣是餌!潛魚在淵,我為魚,以眾生為餌,誘一個能看見的結果。你忘了當初,我們選定法門作為下手對象的原因!”

殷十九:“因為法門是三教之外,與當年忠烈府一般,最能稱為是武林公證力的一支!而殷末簫修為夠強,是當時最能對抗六禍蒼龍的那個人!”

慕少艾手持煙管,收斂臉上神色,看向殷十九。在這一瞬間,哪怕早已身處光明,但兩人對視的眼底,似乎都有著相同的顏色。那是來自於過往經歷所抹不去的黑暗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作者娘:難怪最近有點卡,整理整理了下大綱和後續,發現……原來接下來玩一把大的,就可以愉快地完結正文了啊~~~

倒計時,20章

☆、上浮的影子

一座衣冠冢,掩藏了一個秘密。墳已毀,人走遠。

慕少艾時常想,如果當時自己沒有登上這條賊船,現在的生活又會是怎樣。但當時玄雨所說的話實在太過誘人。他說,這世態有病,你能醫治一人、一地、一城,可能醫治整個苦境?

南宮神翳是個可憐人。追根究底,想登峰造極是武林人之天性,他也只是走錯了路,應當受因果報應。但死後也不得安生,不知道現在的南宮神翳如果還能恢覆真正的自我意識,究竟會不會恨不得當年就此死去。

潛魚在淵,以眾生為餌,為苦境尋求一個可能存在的結果!那是一個從上古時代,三教相繼退隱武林時就已經開始布置的局。直到清香白蓮橫空出世,將整個正道掌握在手心,才看見一線足以成功的希望。

木秀於林,誘餌的存在,是為了吸引人的目光。人都有一種共性,只看得見光明,而忽略了影子。魚潛在淵中,光線折射出對外的假象,將一切風險皆一肩扛下。這就是殷十九誕生之初便賦予的意義。他的存在,將引導鬼差走向光明,引導各項元素逐步到位。原本這個過程可能需要幾十年,金八珍一本小冊子,攪亂了整個天機,也給潛在水中的魚提供了一條更快達成結果的捷徑。

也許這樣做,反而能夠少一點犧牲。

慕少艾嘆了口氣,慢慢剝開一顆苦糖放入口中。

先苦後甘,乃是人生至理。但世上有多少人能熬過黑夜,得見天明的曙光?

慕少艾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其中一位,也不知道玄雨日後還能不能算是其中一位。

當年他發現翳流中所暗藏的潛流,順藤摸瓜見到了身軀一半化為木質的玄雨,了解其中秘密後,險些要被殺人滅口。就好像這一次一樣,慕少艾以為自己向天借來的命運會就此終結。

對殷十九而言,慕少艾算不算也是一只餌?一只用來引素還真上鉤的餌。琉璃仙境,崖上崖下,從慕少艾死亡的那一刻起,這一段緣分就該結束了。

夕陽透過天際雲層,將淡黃的光芒投入砂礫。

慕少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影子,忽然感覺一陣輕松。

“哎呀呀,人老了,就該回歸故裏。少年人的事,就讓少年人自己去操煩。”素還真,接下來殷十九要走的路,便交由你去指引。只望那眾人接力所追尋的結果,當真已伴隨曙光出現……

玉陽江。

畫舫停滯在江水中。玄淩蒼說完那句話,驀然起身,目光直視江邊。

“嗯……”白玉煙槍在手中一旋,驟然揮出一道勁風擊向船舷,剎那曲折向下,激蕩江水。

幾個氣泡過後,江水浮上一層猩紅。

玄淩蒼吐一口煙氣:“看來不用等待了!”

“連說也不說一聲便宣告開始,這人真不講義氣。”瘋道人足一頓,畫舫猛地一顫,落足成印,太極陣成。

剎那燦燦光芒向外擴張,將甲板數人籠罩在內。君鳳卿擡手一掌,袖揚如風,瞬息穿過數滴江水,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璀璨的虹霓。

如風撕裂,半空掌風掃出一道藍色玫瑰花影,無數藍色玫瑰花瓣倏然動作,旋轉如花中刃,狠狠撞擊太極陣影,爆出一系列氣流震蕩!

最光陰一言不發,手一動,獸骨刀一旋,刀芒化光,筆直削向藍玫瑰花中人。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,在場之人輪番出手,輕描淡寫已是將出手試探的地獄人形師擋在畫舫之外三丈處。

見試不出畫舫上幾人底牌,藍色玫瑰順勢而退,在陽光下化為光影一點,輕輕落在江岸上。

一名紅發臉罩白色面具的藍衣男子出現在光影之下,手拈一朵藍色玫瑰,忽而擡手撫胸,向江上五人微微示意。

君鳳卿慢慢整理袖子:“這次聚會……原來這才是重點。”

“確實如此。”九千勝折扇打開,溫和而無奈:“岸上那個人,是跟著你們來的?”

江岸上出現第二個人影,兩鬢蒼蒼,黑紅衣裳,腳步沈穩,氣勢肅然。來人踏步向前,在距離地獄人形師一丈外停住腳步,目光越過人形師,與瘋道人遙遙對視,正是法門教祖殷末簫!

有人形師怎麽可能沒有六禍蒼龍。忽然一陣異樣江風,極強的存在感由殷末簫身後傳來,讓同樣凝視江岸的九千勝心中一凜。

“天下無道,災生四端,蒼龍飛升,六禍禁絕!”一步一詩,語氣低沈,聲音雄渾有力!

地獄人形師低頭臣服:“禍皇。”從另外一個方向,正邁步走來另一道人影。那是一名氣勢非凡的紫衣人,高冠,金發,容貌俊朗,器宇軒昂!

這人一揮衣袖,一手背往身後,踏步江邊。地獄人形師微微後退,身形再度化為玫瑰花影,倏然消失在風中。

畫舫之上,君鳳卿看向九千勝:“這個人是被你們招惹過來的。”

“六禍蒼龍,請見畫舫主人!”岸上遙遙傳來話語,相隔一段距離,聲音像是直接出現在眾人耳中。

那邊殷末簫身形不動,有足夠器量面對任何變故。他擡頭同樣註視畫舫,等待一個結果。

“被當成是餌,真是不爽。老道不奉陪了!”瘋道人臉色一沈,畫筆一動,墨點一灑,已是瞬間收起陣法。

“帶上吾。”玄淩蒼收起煙槍,直接起身。畫舫之上,瞬息少了兩道光影。

最光陰收回獸骨刀,重新戴上狗頭,倏然退入船艙,避而不見。幾息時間,還站在甲板上的人,就只剩下九千勝和君鳳卿……

促成六禍蒼天和殷末簫見面,原本就是計劃中的事。識能龍死後,六禍蒼龍提前出世。這尾禍龍遲早要在江湖翻攪一番風雲,借龍之天命開創新的皇朝!天荒山玄機門前,最光陰丟出一朵白蓮,意圖用此分薄真龍天命。結果還沒有呈現,九千勝與君鳳卿對視一眼,在旁觀天命究竟是繼續選擇素還真還是選擇六禍蒼天之前,讓武林中最具有公斷力的法門去制衡未來的新皇朝,正是將未來掌控在手中的第一步。

帝皇治世,法門用典!以法家來量刑,並決斷皇朝之中武林紛爭,將可能造成的傷害控制在一個既定的範圍內,這一點三教做不到,尋常的武林人更是無法做到。

借法門聲望,在武林中立足,六禍蒼龍必然不會拒絕。

那麽,殷末簫呢?

九千勝與君鳳卿目光對視中,已是決定接下來的行動。“請上船。”君鳳卿手一揚,一方白帕落入江水。

六禍蒼龍縱身而起,足尖點中江上白帕,人穩穩落入甲板。同一時間,殷末簫化為一道輕虹,劍影一閃,分毫不差落在六禍蒼龍身邊。

這場玉陽江上會,此時才正式開始。

畫舫之上,四人所要商談的,也許就是南武林的未來!

夕陽西下。

殷十九接到一個消息,翳流黑派已順利吞並黑夷族,正向西疆進發。

統一毒界之路只剩下最後一個障礙。異度魔界助姥無艷入魔,滅絕仙谷,谷主薄紅顏被剝去面皮死於蠱毒之下,負心人恨不逢跌落懸崖不知所蹤。

看來異度魔界是決心要研究鬼差之秘密。同時,翳流往魔界所安插的暗樁,算是得到信任。

那麽接下來?

殷十九並指插入自己心口,從血肉中扯出一條鏈墜。造化之鑰,五大神器唯一沒有被毀掉的,具有瞬間治愈傷患之功效的奇物,從一開始就在他的手中。

如果五大神器具有靈性,會選擇最需要的人。造化之鑰有什麽理由不去選擇殷十九?連番戰鬥,他受損的心脈,如果不是全靠這東西鑲嵌在心臟處,早在天荒不老城,殷十九就已支撐不住。

他現在取下造化之鑰,是因為慕少艾那一句話。所欠太多,一時無法奉還。那麽,殷十九就替法門再加一道鎖!

九杯愁無聲從風中化出。自從色無極死後,這位刀客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。他只剩殘軀,只留殘命,只等色無極覆活……

殷十九豈非也只剩殘軀,只留殘命?

造化之鑰交給九杯愁,九杯愁微微頷首,化光離去。

殷十九提起剩下那壇沒有開封的酒,慢慢向著夕陽走去。夕陽的影子,在他身後拖長。

他微微低頭,開始咳血。

人站在山崖上,才能更好地看見夕陽。

夕陽墜落,才能迎來黑夜,見到未來的曙光。

酒壇擺在地上。山崖邊,年輕人席地而坐,五指敲打膝蓋,在心中數數。

玉陽江上,或許六禍蒼龍已經和君鳳卿與殷末簫達成了協議。觀翳流黑派近期行動,法門那邊的事,應該也要開始了吧。

黑夷族族長一直被囚禁在法門。這個人不死,翳流就不能算是真正掌握住黑夷族。文淵先生與翳流之間聯系並沒有中斷,肯定會將他與法門之間的關系,通過翳流透露給魔界。

所以,他和慕少艾真心對不起殷末簫。

殷十九數到九百九十九的時候,等來了他要等的人。

此時陽光暗淡,風從身後吹來。

一道人影腳步輕緩,登上山崖,站在殷十九身邊。

這裏是公開亭旁,當初色無極墜崖的地方。

來人黑發披肩,遮住尖耳,黑袍寬袖,身形削瘦。銀锽玄影手裏撐著一柄灰傘,將傘挪到殷十九的頭頂上方。

“跟吾回魔界去,老師。”

銀锽玄影:“當魔火燃遍苦境,這片汙穢的大地,不值得為之費心。”

“在你放任九禍毒害你的性命,消耗我費盡心思幫你保住的生命之時,我就已與異度魔界恩怨兩清。”殷十九:“我如今,可是你口中‘汙穢’的一員。”

銀锽玄影目光泛起漣漪。殷十九則直接伸出手。

灰傘被交到殷十九的手中。

“恨不逢已被吾族帶回,你的秘密,守不住了。”鬼差的秘密,玄雨是如何操控人心,天下有哪個勢力不想得到。

只要是技術,都有被人學會的可能!

“也許恨不逢又是我的暗樁。”殷十九起身,撐著傘,將自己臉藏在陰影下:“你敢再賭一次嗎?”

“賭什麽?”銀锽玄影:“你費盡心思,由姥無艷向我傳遞見面之邀請,果然並不是單純來敘舊。”

不是每個人,都擁有大把時間,將難得的空閑消耗在敘舊上。

殷十九挪開傘,黑發下眼瞳像是映出天邊最後一抹殘霞:“你幫我殺一只魔,在不傷害銀锽朱武性命的前提下,我幫你再次得到異度魔界。”

“就像當年你我曾經做過的那樣。經歷過一次生死,這一回你應該會比較珍惜性命?”

殷十九道:“怎樣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倒計時19……

☆、在深夜時分

上官尋命急匆匆找到殷十九的時候,已經快要天黑。

他和銀锽玄影擦肩而過。

上官尋命腳步停了停,疑惑地看了一眼那黑發的人影。以他的能力,目前完全看不穿銀锽玄影的偽裝。殷十九很放松地站在原地,手裏撐著傘。

“有什麽事嗎?”

“阿雨,你果然在這裏!”上官尋命等銀锽玄影身影走遠了,臉色一沈急急道:“法門出事了你可知?有人送信給我和秋君,異度魔界派出魔將,今夜襲擊法門!”

殷十九握住傘柄的手一緊。文淵先生這是在示好?果然是兩面三刀的歐陽上智。

“秋君已連夜趕過去。我來此尋你。你平時主意最多,又認識很多江湖上的人。怎樣辦?要告知素還真嗎?”

上官尋命大步上前,緊緊握住殷十九的肩頭:“無論怎樣,那是法門!”是你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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